|
與愛同在大哥因病去世那年，母親已經七十歲，為了不讓體弱的母親太過悲傷，我們兄妹幾人商量后決定向母親隱瞞這個噩耗。因為大哥生前住在外地，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與母親團聚，相信母親是不會察覺的。
盡管我們都避免提及大哥，但是一段日子以后，母親依然念叨起來，說大哥是兒女中最孝順的一個，為什么現在這么長時間都不來看她。我們只得用種種理由來搪塞，說大哥身體不大好大概工作太忙走不開，為了讓母親相信，我們甚至還編寫大哥的來信讀給她聽。起初的時候，很輕易就能應付已往，母親畢竟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反應已不那么敏銳，可時間一長，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母親對大哥的思念愈發火急，她開始嚷著非讓我們領她坐火車去大哥家不可。我們只好用她年歲太大外出不便加以推托，每次看到母親的要求被我們拒絕后那失望的表情，我的心便會如刀割般的難受，甚至有犯罪般的感覺，不敢面對母親的目光，那個時候，我真想把一切真相通知母親，然而理智終究阻止了我這樣做。逐步地，我們開始習慣于母親的念叨，母親也習慣了我們的拒絕，加上她的身體愈來愈差，所以也不再提什么太高的要求了，然而，那份痛失親人的悲痛卻時常攫取著我們渴望寧靜的心。
那年的冬天，在我休完暑假預備返校的前夜，母親突然之間將我叫住，用瘦骨嶙峋的手從枕頭下取出一件羊毛背心交給我。這件背心我見過，那是我父親(father)生前最喜愛穿的。我不解地望著母親，過了一會兒，母親才顫巍巍地對我說，你回校前無論如何去大哥那里繞一下，把這件羊毛背也捎去，兄弟姐妹中就你大哥吃的苦最多，離開媽的時間最長，大哥這么長時間沒來，一定是腰病又犯了……一股熱流刷地涌上我的心頭，我百感交集地從母親的手上接過了那件羊毛背心，那一瞬間，我突然之間有種釋然的感覺，大哥真的并沒有去世，一家人不是像以往一樣在彼此思念彼此懸念嗎？大哥只是去到一個更遙遠更鮮艷的地方，總有一日，我們會在那里重逢！
那以后，我終于能坦然地面對母親懸念的面容，終于能平靜地和母親一路追念我的父親我的大哥以及許許多多遠離我的親朋摯友，也許母親永遠也不會知道大哥其實早已不在人世，但這已無關緊要，主要的是，我知道我們摯愛的人永遠不會離去，知道了生命中有比悲痛更主要的東西。母親在四年后離開了我們，彌留之際，她握著我們兄妹的手，無限欣慰地說：“我終于可以見你們的父親和大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