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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乖乖地閉了眼，黑黑密密的睫毛像蚌(clam)殼一般合攏。等到我如釋重負地說，好啦，已往啦！他才叭噠一聲把睫毛打開。

　　為了這一份責任和信賴，我看電視的時候就很鎮(zhèn)靜。要迅速地跟蹤劇情，正確地預報在什么情形下出現(xiàn)故事，毫無先兆地塞給你。像是一個廚師，蒙了你的眼，不由分說灌給你一碗湯，倘是個成人，你覺得辣，可以嘔吐，你覺得苦，可以咬緊牙關。可若是個孩子，待你覺出味不對時，他已經(jīng)嘰哩咕嚕咽下肚。

　　你說怎么辦？

　　而且那類鏡頭的出現(xiàn)，越來越神出鬼沒。時時沒有前奏沒有醞釀地從天而降，讓你防不勝防堵不勝堵。

　　思緒疲憊之余，想到大禹治水。與其同步跟蹤，不如設法疏導。記得一本心理學書上說，若是電視上映出男女過于親近的畫面時，當媽媽的不要不動聲色，那樣會更引起孩子的關注，而應該從容鎮(zhèn)靜地說：這個叔叔和阿姨這樣隨便接觸是不好的。

　　我謹記書上的教誨，依樣實踐了一次。除了本人聲音可能不夠岑寂以外，我以為自己的顯示基本符合規(guī)定。我注意調(diào)查孩子，他像是都沒有什么顯明的異常。于是我心中竊喜，想這法子還行。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叫“孩子，閉眼”的次數(shù)顯著削減，說“這個叔叔和這個阿姨這樣隨便是不好的”頻率顯著增加。

　　終于有一日，我剛張嘴說“這個叔叔和……”，孩子就說：“你老說人家不好不好的，不好，為什么電視里還老演？不好，他們?yōu)槭裁催�那么高興？”

　　我瞠目結舌。

　　于是，一切回歸老樣。看電視時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熒屏，利用自己所有的藝術思維，分析判斷將要出現(xiàn)的場面。包括熟悉時下賤行的噱頭方式，以防它在最出乎意料的地方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襲擊。

　　經(jīng)過這一番努力，我收回“孩子，請閉眼”警報的命中率越來越高了。

　　孩子在我的叫聲中逐步長大。終于有一日他對我說，媽媽，你這么一天到晚地喊閉眼閉眼的，累不累呀？

　　我嚴厲地回答說，累呀！

　　他說，那你就不要喊了好不好！其實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一個人看電視，不可能一會兒睜著眼睛一會兒閉著眼睛。

　　我說，我知道。

　　他說，那你何必還要辛辛苦苦地不停地喊？

　　我說，就因為我是你的媽媽。電視里那樣演，表達的是他們的看法。我要通知你的，是我對這件事的看法。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不是那樣放肆和赤裸。

　　他似懂非懂，用商量的口氣說，那你也可以換一種喊法啊，老說“閉眼”，口吻是不是顯得太幼稚了？

　　我苦笑著點搖頭，說你說得對。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從你很小的時候就這樣喊，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況且，你說改成什么口氣好？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

　　于是，我們家的夜晚，依然常常收回“孩子，請閉眼”的召喚。